《遲來的獎品》陳心遙
刊登於2014年8月6日《信報》副刊《視線所及》專欄
高牆再堅不可摧，也不能隔絕空氣。北風再凜烈肅殺，也不能讓人卸下斗篷。
吸引群眾的音樂和電影，永遠不會高高在上的，她們可能小得像低窪，水滴卻涓涓不息流入其中。
德國統一後，政府成立部門保護及復修前東德秘密警察的檔案。2001年，共收集了的檔案塞滿一萬六千個麻布袋，部門預計要整理和恢復全部資料，需時四百年，年耗100萬歐羅。目前經復原的檔案共有十八萬份文件、一百萬張相、九萬部電影拷貝，無數的前東德人就是活在布滿監聽和監視的鐵牆之中。
現在檔案容許前東德人查閱，每個人可以查到自己有什麼私隱不幸落入秘密警察手中。一個共產東歐解體前幾年已投奔西德的教師Zettl，本來已很少和東德往來。去年他去查看自己檔案的時候，發現一張他當年寄給西德電台的明信片，將其列為反動證據。1969年，他住在東德一個小鎮，喜歡聽音樂。在當時，聽任何西德電台絕對是違法行為。但這位先生每周都風雨不改偷偷調到西德某個頻道，那節目每次也有一個歌曲競猜環節。有一次問題，Zettl一聽就知是自己鍾愛的樂隊，英國Creation的名曲Painter Man。於是他向那電台寄出明信片，沒想到就成為犯罪證據，被秘密警察儲起入檔了。
四十五年後，Zettl決定把當年的明信片再寄給那家電台，因為他相信上面回答都是正確的。萬料不到的是那個電台決定給他獎品，即使這個遊戲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世紀。當時的節目主持人，還特地在自己的私人珍藏中找到了Painter Man的唱片，作為獎品並送給他。
音樂就是這樣無遠弗屆，跨越時空，在時光隧道來回，見證歷史。八十年代曾有一句戲言：「在中國，白天聽老鄧，晚間聽小鄧」。建制可以在日間統治人們的軀體，但決不能在夜間還指揮着人們的靈魂。在中國大陸、在台灣、在蘇聯和東歐，都曾有明令禁制電台播放某些音樂或歌曲的紀錄：但禁令卻不能阻隔人與人的交叉傳播。出色的流行文化作品小的像淺窪、大的像深海，人如水追蹤這些作品翻牆越界，捐窿捐罅，也要聽，也要睇，這個滔滔不絕的過程，就叫：「自由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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